你这老牛，真是晦气到家了
这一辈子就没选对过一次
我们总是听到一句话，选择大于努力，年少时没有感觉，总觉得自己只要努力，终能获得理想中的回报。而伴随着自己在职场一次次受打击，也慢慢理解了这句话。然而这这篇文章，我想讲两个故事，两个选择不同带来的故事。
从Oracle到Tableau
普拉汶是我之前外企工作的DBA同事，一个真婆罗门印度人，吃素、受过高等教育、包办婚姻，几个我对高种姓印度人的刻板印象他都有。入职那会，他已经在新兴市场大区做L3 DBA的团队负责人数年了。有必要提一下这里的DBA分工，L1主要负责盯监控、分发告警、日常巡检等等，L2负责生产变更、系统部署、故障排查，而到了L3要做的就是架构设计、系统优化以及和业务谈需求。L1和L2因为分工以及成本的原因，基本上都被印度人包圆了，而且从肤色来看，L1到L3也和种姓有着直接关联，普拉汶团队的印度人，从姓氏和肤色来看，都是一水的高种姓婆罗门。
有一天在毫无征兆情况下收到一封邮件，普拉汶要转岗了。从Oracle团队负责人转去Tableau组。这让我多少有点意外，一方面是在这个岗位上，我想不到有谁能接替他，公司竟然批准了；另一方面我好奇的是，他去Tableau组会做什么，毕竟一个是基础软件，一个是分析软件，除了Tableau后台用Oracle似乎找不到任何的共同点。我和他来了一次One On One的电话，将我的疑问抛给了他。
事实上，他并不是一开始就做DBA的。刚入职到公司是做应用系统的运维。那是一个很基础的岗位，每天处理问题看日志，解决业务部门的一些使用上的问题。而当时问题最多的就是要在数据库上跑一些SQL，而数据库基础一般的他频频碰壁。于是不得不报名自学了Oracle。一边学一边实践，一年半以后，他已经可以独立处理大部分数据库相关工作内容。而L3 DBA团队恰好此时有了一个空缺，他很清楚做系统运维上限在哪里，于是就申请了这个位置。
在L3 DBA团队，最大好处是脱离了很多日常工作，可以拿出更多时间钻研，仿佛是老鼠掉进米缸里。系统运维出身的他，将自己当初系统运维经验结合起来，总是有独特视角，就这样熬走了不少人之后，他成为了团队里最资深那个，顺理成章变成了团队老大。这中间经历了什么他没有详细说，但是以我的判断，大概率有很多故事他没有提及。而我入职的那年，已经是他担任团队负责人的第三年。
至于为什么又要去Tableau团队，他的回答也很实际：职位到头了。上头的老板是个白人，而且到了50多岁这个年纪，不求无功但求无过，再熬几年退休。——然而退休大概率还是个白人来负责整个新兴市场的运维，不会落到他一个印度人手里。留下也只不过继续给别人当背景板。趁着Tableau岗位有空缺赶紧过去。自己的优势在于数据库的了解以及在数据库团队这边，大部分都是自己提携过的人，以后在和数据库团队打交道时，总是比别人更容易。
然而我又问了一个问题，到Tableau去做什么。他的回答是，先从数据开发做起，SQL基础不错，好好学习业务，只要给业务交作业，升职加薪总是比纯粹DBA更快。在一个大公司里，纯粹搞技术固然可以，而作为亚洲人，我们在白人企业的天花板没有那么高，最高的技术岗位肯定是留给他们自己的。如果想继续往上走，就必须要有更多接近业务的机会。
这一点让我醍醐灌顶，当时的我总觉得，只要继续在技术线奋斗，就可以成为《古今天下，岂有四十年之DBA乎?》里的英国大爷。然而就连普拉汶都坐不到的岗位，我又怎么能行？
多年以后，在linkedin上我看到，普拉汶的级别已经升了，作为技术岗的亚洲人，估计已经接近天花板。也许对他来说，选择大于努力真的是实现了。
坑里啥都有，唯独……
第二个故事，就有点扎心了，故事的主人公真的几乎是步步错。我在此就称呼他为红尘哥吧。
红尘哥算起来，还是我的前辈，我还在学校读书的时候，他就已经工作了。那会在IBM做DB2相关的工作，在那会可是一个非常让人羡慕的工作。DB2在那些年就是数据库的少林武当，属于名门正派而且很多东西不外传。市面上除了牛新庄老师写的书，几乎找不到什么能系统学习的中文教材。红尘哥那会在IBM内部，还是掌握了不少DB2的技术细节。在他面试我的时候，问的我汗流浃背，最后发现，他问我的问题，我竟然一个都没答全。当然，这个实习岗位我还是拿到了。
不过比较吐血的是，我刚开始实习，红尘哥就准备离职了。他和自己的直线经理闹了一个大的不愉快，于是决定去一个银行科技岗，作为DB2的小专家，他过去就是扛把子的存在。给的职级也不错，薪资比在IBM还小提高了一点。更重要的是，去了甲方，不用在乙方。一时之间，让很多同事为之羡慕。甚至也影响了我后来毕业的就业思路。毕业校招直接进入银行做DBA，也是我给自己设定的路线。
然而到了我毕业的之前，PC Server慢慢崛起。小型机在很多中小银行开始逐步退出。到我毕业的时候，领导告诉我，不要学小型机了，直接学Oracle和Linux。红尘哥所在的银行甚至已经开始了去I的进程，DB2开始被Oracle替代，而他在部门的权重也随之降低。然而他始终不能放下DB2，直到最后一套DB2下线全换成Oracle，才不得不去转型。这期间我还给他发了不少oracle的资料，等我考出ocm的时候，他才刚刚开始考ocp。经过几年的摸索，oracle终于上手了，然而此时也错过了最早在公司继续成为专家的机会。比较黑色幽默的是，国产信创的浪潮开始了，领导要求，减少Oracle的比例。
此时的他已经年过40，摆在面前的就两条路，继续抱着Oracle，守着存量的系统，或者信创去学国产数据库。也许是上一次Oracle入坑慢的亏，这次他第一时间决定去自学。国产数据库的驻场技术人员，都和他处成了哥们。除了每天日常工作，逮住对方他就请教各种技术细节。
如果你总期望通过精妙的设计逆天改命，那么命运一定会在其他地方找回场子，于是这个故事就不出意外地出意外了。那个国产数据库厂商的POC测试做了一年多，没下文了。产品力、价格、服务水平诸多因素都没能达到要求，忙活了一年多，换厂商了。更坑的是，前一个厂商是基于MySQL的语法语义以及代码，新厂商是基于PostgreSQL。这两个产品体系差异很大，用法和思路也有不小的差异。就连各自的缺点，都各有各的坑，坑和坑之间都没有互通的。
红尘哥很崩溃，一次语音当中他跟我说，从离开IBM这十几年里，他几乎每一步都没走对。每次都掉到一个坑里，好不容易爬出来，又进了新坑。坑里啥都有，唯独没有的东西就是希望。
在黑神话悟空里，玩到日落红尘尾声，看着奄奄一息的孙大圣吐槽牛魔王，我总会不自觉想起红尘哥。从DB2到Oracle再到国产数据库，似乎每一步都没走对，这里面固然有运气成分，其实也有一些时代的眼泪。人处在时代的漩涡中，有时候能不能选对，因素太复杂了，我们无法要求每个人都能步步对，这背后的沉没成本以及每个人所处的人生阶段都有着极其复杂的影响。
我们每个人都有那么一天，会被时代的巨浪拍在沙滩上，回头看去，又会有后浪源源不断的涌来。如同那个暮年的牛魔王，日落红尘。在这一天到来之前所能做的，无外乎是踮起脚尖多向前看看，让这一天晚点到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