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雷峰网的记者采访我，和我讨论了很多关于创业和数据库行业的话题，并整理成一篇访谈发布出来，我们公司公众号前几天全文转载了这篇文章。当时的访谈是一个线下的、没有预先准备的即兴交谈，而且讨论的内容也比较多，并且时间有限，所以有一些内容我在当时没有说完整；另外也有一些内容，我当时说了不过后来没有出现在文章中，有遗漏。鉴于此，我写了这篇文章，详述一下我们创业的初衷和思考。
关于自研
首先是关于‘自研’这个话题。概况地说，做原创的基础理论和技术的研究和开发是绝对重要的，绝对值得的，也是有长期回报的。对国家竞争力、企业竞争力都有长远且重要的价值，也是中国对人类文明的巨大贡献。近些年中国正在成为全球范围内众多行业、众多学科的核心技术、基础理论和原创技术的研发大国，并且正在取得一个又一个举世瞩目的辉煌成就，而且我相信目前公开发布的成果还只是开端，未来还有更多更大的惊喜。不论从研发投入占GDP比重（超过了2.5%），还是从国际顶级期刊的华人研究者的发文数量和被引用数量，还是从一件件举世瞩目的国之重器的陆续面世来说，中国的原创研发能力和成果数量、质量都在快速上升，这是值得全体国人自豪的、非常了不起的成就，也得到了全世界的尊重。
具体到数据库系统这个领域和市场来说，实话说这个领域目前就是一个高端技术服务业，已经不是最前沿最尖端技术了。虽然其在信息系统技术体系中极其重要，而且产品研发的复杂度和工作量较大，但是收入端难以支撑起从0 起步的完全自研。我们的借力开源社区的做法也是资源限制下的现实策略；再加上数据库系统与上层应用有千丝万缕的绑定关系，为了让用户低成本迁移也不得不做各种各样的兼容，因此基于MySQL和PostgreSQL数据库来做深度研发。如果用户应用系统迁移成本高，那么商业推广将更加困难。
而且除了金融等少数行业之外，国内大多数行业的用户对于IT成本，支出控制的都比较严格，特别是对软件的支出成本更是如此。尽管软件的研发成本远高于硬件（硬件可以通过巨量销售来摊薄成本，但是似乎没有哪一种软件的用户数量可以接近通用IT硬件的规模）。而且操作系统、数据库系统等基础软件的工程复杂度也极高，开发和维护成本极高，使用复杂度也较高；并且对数据安全、对各行各业的正常运行也极其重要。尽管如此，开发这些产品的绝大多数厂商也仍然拿不到接近国外同类厂商的单价或者总收入，所以基本上单纯靠这些产品生存的厂商，必须借力开源社区，从而降低开发和维护成本，才能正常发展。
即便是BAT等资源充沛的大厂，其数据库系统也几乎都是基于MySQL和/或PostgreSQL开发的。我所知道的全自研的少数例外，是阿里的OceanBase，中小公司有PingCAP(TiDB, 除了存储引擎使用开源的RocksDB), 虚谷（未开源），然后就是老牌的达梦据说是全自研的（未开源）。这几个是事务型关系数据库，与泽拓昆仑数据库属于一个大类，也是技术难度和要求最高最多并且使用范围最广的一类数据库系统。其余还有百度的数据仓库Doris以及其衍生的初创公司产品SelectDB和StarRocks，还有一些初创公司的产品，比如云数仓Databend，图数据库NebulaGraph, TigerGraph， 时序数据库TDEngine, IoTDB，图数据库Milvus等。
其余的国内外大厂的几乎所有数据库产品，都是要么使用MySQL、要么使用PostgreSQL做为核心组件或者直接使用的。这既是基于兼容性的现实要求，也是基于成本控制的要求，所以也无可厚非。
前述的初创团队的核心开发者都是从大厂中出来后成立公司做原创开发的，这也是一个有趣的、值得深思的事情。对于各行各业的用户来说，千万不要神话大厂的能力；而且应该从供应链多样化角度，分摊少量资源来扶持几个小厂。
对于操作系统来说，麒麟、统信使用的就是Linux内核，而不是从0写的---无论从项目规模、开发成本和资源消耗，还是从市场规模、社区影响力方面来说，也完全不支持从0开发并且持续维护一个全新的产品。移动设备的操作系统方面，安卓也是基于Linux内核的。
这就是全世界基础软件的一个现实。软件的复制是0成本的，所以赢者通吃。一个细分市场或者细分领域有了一个开源的主宰产品后，会快速形成一个非常稳固的生态，而且类似万有引力的定律推动其社区快速变大。因而很难出现第二个主宰产品，大多会围绕这个产品做衍生产品。假设资源足够，国内的开发者也完全能够独立做出一个全新的操作系统或者数据库产品，不过这个产品能否取得商业上的成功从而长期发展则是很不确定的。这是因为现有的这些基础软件都有了一个个巨大的社区，很难推动用户迁移。
这就是为什么，我司要根植于MySQL和PostgreSQL社区，面向这两个单机数据库社区的高端用户做高端产品，通过泽拓昆仑Klustron数据库的差异化的产品能力和高质量技术服务来赢得客户。这不是偷懒或者技不如人，而是一个现实的、实用的、可行的路线。
基于同样的原因，我们也无法投入资源做Oracle兼容能力。因为Oracle实现其各个版本的私有的SQL语法的工作量巨大，而且仅有SQL语法兼容是远远不够的 --- Oracle数据库的连接协议是专有的，对于客户的历史遗留应用，如果它们没有使用ODBC/JDBC等通用数据库接口，并且又不能修改其代码使用MySQL或者PostgreSQL的连接库并重新编译，那么它们仍然没法连到新的数据库系统上。同时在数据库系统可观测性和性能调优方面，DBA的原有知识不容易快速迁移，而且Oracle几十年的积累在这方面做的非常细致和丰富，因此迁移后的维护复杂度也大幅提升。
所以对于各行各业的使用Oracle数据库的这些老系统，如果用户必须替换掉Oracle数据库，用户应该及早基于新的数据库系统重新研发应用系统才是长久之计。对于数据库厂商来说，要想一下如果用户不愿意重写或者重买应用系统，那么更换数据库的预算必然显著的小于这个应用系统的成本或者价格，这就很尴尬了。
关于创业的初衷和动力
任何一个严肃的创业者，其创业的目标和动力之一必然是财务和金融收益，但也必然不仅这些。假入仅仅为了赚很多钱的话，创业很难坚持到成功，特别是在创业过程中遇到各种困难的时候，并且还有各路猎头时不时的把各种高阶职位发给你的时候，或者面临收购邀约时 --- 这对于科技创业者来说太常见了。所以科技创业者通常都有一种对技术的执着的情怀，希望做一个非常厉害的产品，带给人类生活品质的提升和生产效率的提升，从而改变世界并获得极大的满足感和成就感，完成自我实现。
看着自己的产品在客户业务系统中发挥重要的作用，并且获得客户的重视、认可和感谢，是一件非常有满足感、使命感和成就感的事情，情绪价值极高，丝毫不亚于收获到资金的快乐。同时我们也深深的感激客户的信任，重视客户的重托，我们深知服务好每一个客户是我们获得持续的商业成功的关键。把一个公司从无到有从小到大做起来做成功，是一个有相当难度的事情，也是一种巨大的成功，这是任何一个成功的公司的创始团队一生引以为豪的伟业。
在经历各种困难时刻时，这种理想和情怀才是我们坚持持续努力的动力，让我们团队坚持不懈，甘愿长期加班工作，尽管大家的现金收入大大低于在大厂工作期间。我相信对于其他严肃的创业者来说也是如此。在外人看来，这简直就是自找苦吃，创业者们却乐在其中，或者是“苦中作乐”。
同时，科技创业者对自己的能力和认知一定是极其自信甚至有些自负的，他们坚信可以做出其从事的细分领域里面最好的产品，坚信自己的眼光和见解。虽然他们未必都最终证明成功或者正确，但是一定概率之下，只有这样的创业者才能成功。创业是理性和感性的结合，我觉得是6:4的比例 --- 经过理性的分析诸如目标市场和受众，商业路径，技术路线，品牌和营销策略等之后，一定有一股感性的冲动在鼓动、推动和催促着你，你才会迈出那个最关键的第一步，然后说服更多人上船，扬起风帆一起驶向茫茫大海，朝着心中的新大陆进发。
如果面对创业的选择感到犹豫不决、瞻前顾后、思来想去、反复掂量利弊得失，那么千万不要踏上创业这条路，因为创业并不适合绝大多数人。而且在大厂中把产品做好，也可以获得巨大的成就感和满足感，这个道理是类似的。而且还收入更有保障、有兜底，在大厂做产品推广和商业化的难度也要低很多，工作负担也小很多，可以平衡工作和生活，压力小得多。不是一定要做初创公司才是创业。
创业机遇
我当初在决定创业时看到的机会，其实还不是大模型，那时候大模型还没有火爆起来。我看到的是在5G和智能设备快速普及的情况下，在各行业都在快速深度数字化和智能化的情况下，数据管理的规模必然会持续增长，数据的多样性和应用需求会持续增加。智能设备在7*24持续产生数据，这些数据并需要人的行为驱动就会产生，因此其数据规模会非常巨大，规模爆炸增长带来了全新的技术挑战和全新的需求。目前泽拓昆仑数据库以及具备了管理这样海量数据的能力。随着大模型和人工智能的发展，未来数据管理的需求会更加多样化，这也是数据库系统这个细分领域的创业公司的新机遇。
同时，中国的人力资源也在越来越贵，因此提升人的效率的各种软件和技术就是越来越有价值的。特别是，现在全社会开始反内卷，欧盟还出台了相关法规，那么提升人的效率就不仅仅是一个人文主义的话题了，而是一个商业层面的硬约束。这些进步有助于推动新技术的普及和运用，这对于所有基础软件初创公司都是机遇和利好。
总结
高科技创业60多年前在硅谷萌发并且逐渐成为燎原之火，一个伟大的时代从此诞生，人类进入了高速发展的新时代，无数伟大的产品、伟大的公司就此诞生，极大地改变了全世界的面貌，极大地推动了人类文明的进步和生活质量的飞跃。大约30年前高科技创业之火传入中国，并在中国逐步涌现出一批又一批优秀的高科技初创公司，其中很多已经成长为参天大树、行业翘楚，这是人类文明的伟大成就。
近些年中国逐步成为能与美国比肩的高科技初创圣地，这是国家和民族层面巨大的成就，而且相信在中国高科技创业的发展势头还可以更高更旺盛，会有更多初创公司成长为伟大的新巨人。这是因为中国有丰富的技术人才储备，以及丰富的数据管理应用场景，这两者对于基础软件创业公司来说都至关重要。
高科技创业浪潮让每一个创业者心潮澎湃，即使自己的公司、产品最终没有那么成功，能参与其中也仍然感受得到这个时代奋发向上、激情喷薄的力量和荣光，感到不负此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