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信部近期发布的《“十四五”软件和信息技术服务业发展规划》中提出要“完善开源软件治理规则，普及开源软件文化。面向重点领域布局开源项目，建设开源社区，汇聚优秀开源人才，构建开源软件生态。”前期，中国信息通信研究院（以下简称“中国信通院”）云计算与大数据研究所相继成立了金融行业开源技术应用社区（FINOC）、通信行业开源社区（ICTOSC）、科技制造行业开源社区（TMOSC）、可信开源社区共同体（TWOS），主要为行业搭建开源技术应用交流平台，探讨行业开源技术应用、开源治理与自发开源生态构建。下一步，中国信通院云计算与大数据研究所将进一步推动重点领域开源项目和开源社区运营，与操作系统、数据库等基础软件领域开源项目建立深度运营合作关系。一方面依托院金融开源社区、通信开源社区推动开源项目各行业应用场景，同时吸纳行业用户进入上游社区，实现开源项目的产业场景应用；另一方面通过社区标准、培训等多种形式持续保持开源项目活力。
可信开源专访活动是中国信通院云计算与大数据研究所推出的一系列访谈节目，旨在通过采访可信开源社区共同体（TWOS）中不同社区开源参与者的亲身经历、心得体会，让更多的从业人员认识开源、了解开源，看到参与开源是一种积极的趋势与良好的职业发展方向，认识到任何人都可以参与开源，并在开源的世界里体现自己的价值。
2021年12月23日，EMQ映云科技联合创始人金发华接受了中国信通院云计算与大数据研究所的专访。访谈主要围绕热门开源技术、开源难点和挑战、开源发展前景、EMQ技术规划等方面进行展开。
对话
信通院：据我了解映云科技是一家开源的物联网数据基础设施软件供应商，目前所有产品都是自主研发的，拥有完全国内知识产权，我想了解下在这个新兴领域，咱们做开源项目有什么心得和收获可以跟大家分享一下。
金发华: 早在2013年，在还不存在“EMQ”这个公司的时候，是我们的创始人及CEO李枫写下并开源了这个物联网消息中间件项目EMQ X。那时全球物联网行业的规模只有现在的20%，这些年来正是通过开源项目交付的方式，我们才得以接触到来自全球各地的物联网相关行业用户，通过社区了解他们的需求，获得他们的反馈，得到他们的贡献与支持，从而快速有效地完善我们的产品，让EMQ X和整个物联网行业一起成长与发展起来。到今天，EMQ X连接了全球超过1亿台的物联网设备，成为了全球范围内开源 MQTT 消息服务器的No.1，这与多年来EMQ坚定的开源理念和路线是分不开的。
2016年我们拿到了天使轮融资，于是在2017年成立了商业化公司EMQ，开始进行开源项目的一些商业化运作。近几年，5G和物联网技术飞速发展，产业数字化转型需求激增，经历过无数次迭代、在千万开源用户的生产环境中久经考验的项目，在面向企业场景时拥有得天独厚的稳定性和成熟度。同时，我们也可以在开源社区中和其他开源软件项目开展合作，进一步满足开发者和用户的更多需求。而这些也都会反映在我们给企业客户提供的商业化服务中，精准解决用户需求痛点。优质的商业化产品和服务获得的收入，则支持我们更好地运营维护开源项目。如此就可以形成一个良性循环，是一个非常好的运作模式。我觉得这也是近两年来资本对于开源领域格外关注的原因之一。
信通院：映云科技一直在开源领域非常活跃 ，捐赠边缘计算开源项目 eKuiper、加入信通院可信开源社区共同体，同时也是首批通过可信开源项目评估的企业，您觉得在国内推广、布道开源文化的挑战和难点在哪里？
金发华：EMQ一直希望能够为国内开源生态建设贡献一份力量，因此能够加入信通院可信开源社区共同体，对于 EMQ来说是非常有意义的。我们在推广和布道开源文化过程中，主要发现了以下几个问题：首先是感觉有很多的社区伙伴以及用户并不太熟悉开源社区的运营和治理模式。打个比方来说，开源软件有很多不同的交付方式，有的可以通过基金会托管的，有的靠商业公司来做支撑，还有一些是个人的开源项目。不同的方式背后的运作模式也不尽相同，但对目前的很多用户来说，可能并不了解这其中的细节与区别。此外，不同开源软件使用的License也可能会有不同，这将影响到开源软件的使用、开源社区的参与等一系列问题。不过现在也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慢慢去了解这方面的知识，对各种各样的差异化也在慢慢接受。
其次是我们发现在公司或者个人开发者层面上，参与开源社区的意愿不是特别强烈，包括国内的头部互联网公司，或者是一些有体量的企业。可能是整个大环境上还没有形成比较浓厚的开源文化氛围，大家对于开源社区运作方式、工作内容、工作方法不是十分熟悉。目前在开源社区中，国内的贡献者相对来说就会比国外贡献者稍微少一点。
再者就是国内开源方面的一些法律法规，现如今还不是很完善。由于开源交付的方式从西方兴起的，所以说国内在这方面相对落后，导致大家在做开源软件的时候会有一些后顾之忧，比如说如何保证开源软件能够满足国内的相关要求。但是我们也看到国内近些年也在逐步补充和完善这方面的欠缺。像信通院发起的可信开源共同体就是一个非常好的形式，可以聚集开源力量，让整个产业和社会在各个层面深入了解我们在开源方面做的一些事情，对于开源文化在国内的推广也很有帮助。
信通院：以开源软件为代表的开源文化历经几十年的发展，已经成为世界上不可忽视的大潮流。许多国内知名公司也在最近几年投身开源领域，您认为未来几年内国内的开源生态会呈现一种怎样的景观？
金发华：现在用户获取一个软件的成本非常低，在扁平化的数字社区里，稍加搜索、比较就能了解到哪个软件在这个社区里是最好的。因此开源项目需要足够的优秀才能吸引到开发者，进而基于这一开源项目慢慢构筑成一个生态。现如今国内的开源软件逐渐涉足更多类型领域，包括中间件、数据库、操作系统、深度学习框架，甚至还有开源硬件等等，在信息技术领域从软件到硬件，都有很多优秀的开源项目出现。我相信在未来五到十年内，会有一批由国内公司主导的开源软件会发展成熟，具有全球影响力。这些开源软件背后的商业公司也会找到更加成熟的一个商业模式。而就像我们在海外看到的，国内也必将会有一批基于开源软件的公司完成上市，达到一个开源和商业之间比较好的平衡。此外，我们也可以看到国内正在积极探索像海外的Apache、CNCF或Linux基金会这类基于开源基金会的开源项目托管方式。如何实现各大商业公司在基金会项目中的深入合作而非竞争，形成良性互促，我觉得这可能需要我们在未来慢慢摸索出一个符合中国的开源治理模式。
信通院：随着开源被正式列入「十四五」规划和 2035 年远景目标纲要当中，中国的开源贡献者们也必将在全球开源生态中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越来越多的开发者参与开源，积极与社区里全球开发者共同学习和创造。具体在治理和运营开源社区的过程中，有什么经验可以分享的？您理想的开源社区是什么样子的？
金发华：对这个问题，其实我前面提过一点，不同的开源项目有不同的治理方式，很难说哪个好或者不好，我觉得要根据具体项目来评判。无论是哪一种类型的项目，从社区层面上以及从商业的变现能力上，都是有成功先例的。
在开源社区里面，有几种类型的成员身份，一种叫做用户或者客户，指的是开源项目产品的终端使用者；另一种是开源项目的贡献者；还有一种就是项目维护者。我们需要在各种类型的社区成员之间形成比较好的生态循环。比如在一个开源项目社区内，用户在使用产品的过程当中，可以将使用反馈提供给项目开发者，或根据自身的使用体验为项目贡献文档或代码，成为贡献者深度参与项目。项目维护者应建立有效的机制，保证整个项目可以有序地运转，在用户、贡献者、维护者之间形成一个正向的循环。慢慢地基于这个开源项目会形成一个良好生态，吸引越来越多的用户和开发者参与进来，这个开源社区也就将一步步发展中壮大。这是我认为的一个理想开源社区应有的状态。
适兕•开源之道：能否详细介绍下EMQ目前有哪些开源项目和商业化产品，它们彼此之间的关系是怎样的？未来EMQ在技术和产品方面有哪些规划？
金发华：EMQ目前主要专注于面向物联网领域的数据基础设施软件开发。我们认为在物联网世界中，第一个重要部分是设备和消息的接入，也就是获取数据；其次是数据处理，让数据真正产生价值，作用于实际业务。
对于数据的接入和处理，除了通过物联网平台在云端进行以外，在现实世界的一些场景中，考虑到低时延、安全性的要求或者网络带宽传输的成本等因素，海量数据需要在离设备近的地方，也就是边缘端进行处理，比如高频的车联网数据或工业数据。
因此EMQ的产品矩阵主要围绕数据接入和处理在云端和边缘端展开。在云端，我们有云原生分布式物联网消息服务器EMQ X来实现消息接入，这也是我们第一个商业化的开源软件，如今在全球已经有超过1万的企业用户。对于云端数据的处理我们发布了开源流处理数据库HStreamDB，它可以在云端进行实时流式分析，这也是我们去年开源的一个重磅产品，未来也会进行商业化。在边缘端，我们开发了边缘工业协议网关软件Neuron，它可以一站式接入各种各样的工业协议，将其转换成标准的物联网MQTT协议，实现繁杂工业设备的接入；另外我们还有一个目前托管在Linux基金会下面的eKuiper项目，主要用来实现边缘的流式数据处理。
总而言之，我们希望为物联网领域打造一套可以实现数据连接、移动、处理、分析的完整产品组合，形成从数据感知采集到价值创造的完整数据链条。在未来我们也会继续以物联网数据为核心逻辑进行产品的设计与研发。
此外我们也希望能更多地参与到整个行业标准的制定当中，比如我们与信通院合作的边缘流数据处理标准规范的制定，期待通过自身的技术能力为整个行业的发展贡献力量。
信通院：EMQ自2013年深耕开源技术，这些年来您认为中国的开源环境有什么变化？
金发华：实际上目前整体的开源环境对于我们从业者来讲是比较好。早些年我们出去融资的时候，曾经找过一家比较传统的投资机构，当我们介绍完软件开发方式之后，投资方语重心长地劝退了我们，在他看来可能开源这个东西并不是很主流，有点玩票的性质。2019年后半年开始发生了比较大的变化，可能是由于海外有一些开源软件公司的上市，从资本的层面上来说，对开源起了很大的推动作用。另外一方面国内开源生态也实现了跨越式发展，开源软件与硬件相关的国家政策逐渐落地实施。随着国家政策的引导，如今越来越多的中国企业和个人都加入了开源的浪潮中，也让更多人领悟了开源的重要意义。所以在我看来国内开源软件行业发展如今趋势迅猛，开源开放变得更容易为人所接受了，我们一直在不停追赶，整体水平和国外水平差距越来越小。
信通院：开源最初只是一种非主流的软件开发活动，在早期是被称为“免费软件”，随着这些年开源软件行业的发展，越来越多的大公司投身于开源，从您这边来看，如何从社区走向商业化？作为一家商业开源软件公司，又该如何平衡商业和开源？
金发华： 开源和商业化并不冲突矛盾，如何把开源软件做商业化的变现，实际上已经有国外企业跑通了，这是比较成熟的一条路。一般来说，开源会提供一些软件的核心功能、架构设计、高可扩展性。对于自身基础能力比较强的互联网企业或者是有技术能力的公司，可以基于开源软件来搭建自己的系统，这也可以成为实现核心业务的重要能力；那还有些公司可能更看重产品的易用性、可管理性、可监控性，比如需要类似异地灾备、高可用、跨数据中心等比较高级的功能场景，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就可以通过商业化版本的方式满足客户这些需求。所以说开源和商业化是可以互相补充的。开源为终端的用户获取软件、评估软件以及对软件反馈，提供了快捷方便的渠道，同时商业化又可以为开源软件投入更加多的研发力量，更好地促进项目发展。
一般开源软件的商业化变现大概有以下几种方式：一种是服务订阅，比如RedHat；另一种是Open Core，例如Elastic，采用的就是这种提供核心代码开源、在外层提供商业化服务的方式；还有一种是Hosting，即提供云服务，再之后就是提供SaaS服务。目前来说用户普遍是对云服务的模式比较接受的，因为这样的服务是开箱即用的，可以免去用户对软件的运维和维护。EMQ也向客户提供了Cloud服务，为客户提供全托管的物联网消息接入，可以支持主流的公有云提供商，用户只需要一键点击，就可以创建出面向生产级别的高可用高安全的服务。通过这种方式，极大地简化用户在搭建自己IoT平台过程当中需要面临的诸如安装部署、版本升级等问题题。
一个开源项目的发展，商业化在其中是非常重要的一环，通过商业化带来的收入可以支撑开源项目更稳定良好地运营，开源和商业化之间也是相辅相成的关系。
适兕•开源之道：想要了解一下，目前其实已经有许多数据库项目，EMQ为什么要重新做一个数据库项目HStreamDB？这是否是在重复造轮子？
金发华：我觉得这就是开源的多样化的地方。首先这是我们根据多年对行业的调研和洞察，从用户需求角度出发所得出的结论，我们认为这并不是在重复造轮子。事实上HStreamDB是第一个专为流数据设计的数据库，在数据库软件领域是非常具有开创性的一个产品。因为在此之前的传统数据处理系统通常是对已经存储在数据库系统或文件系统等其它存储系统中的完整静态数据集进行计算和分析，显然不适合在物联网领域中持续生成的、无限的、动态的数据流。HStreamDB是数据库在流时代的重新架构和设计，能够帮助企业应对物联网数据存储和实时处理的挑战。因此我们相信这个项目是具有重要意义的。
事实上，不光是数据库层面，在云边协同领域，也有各种各样基于K8S的框架，比如华为的KubeEdge、阿里的OpenYurt、腾讯的SuperEdge等等。开源项目的百花齐放对于整个用户社区来讲是一件好事，因为每个产品的推出一定是出于某些存在的用户需求痛点，有其与众不同之处。用户也将因此拥有更多的选择权。而最终产品是否成功归根结底还是要看能不能给用户带来价值，是不是“重复造轮子”，用户会进行评判。如果一个项目不能解决实际的用户需求，或者你的迭代速度不够快，用户使用量将说明一切。一个开源项目的根本还是在于社区用户。
本期可信开源专访嘉宾信息：
金发华，EMQ 联合创始人，负责公司产品研发；Linux 基金会项目 LF Edge Kuiper 项目发起人，开源项目 EdgeX Foundry Application 工作组和 China Group 成员，Eclipse Commiter。在物联网边缘计算、流数据处理、物联网总体解决方案等方面有较丰富的经验。加入 EMQ 之前，于2016年创立公司并开发了性能测试云平台 XMeter，该平台在车联网、银行、保险和电信等行业有众多客户。再之前于2006 年加入 IBM 中国开发中心，历任开发工程师、产品研发负责人和移动应用开发、测试与交付创新项目负责人。在 IBM 任职期间，发表了多项专利，并在专业杂志和网站发布了众多文章。
下期专访嘉宾：华为openEuler 开源社区合规SIG创始人 高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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